是春

又一年春，元宵剛過不久

過完年節，從市郊老宅回到自己住處，妘兮開始著手規劃自己上半年的出行路線，被遺忘在桌側的手機突然亮起

【H磊哥：分享鏈接】

【H磊哥：感興趣嗎？】

點開鏈接，是國內某地風景宣傳視頻，極漂亮的春景，沒有過重的濾鏡，依舊春光乍現的陽光大盛、風光無限好

妘兮第四次點開視頻，當即確定了自己的不想錯過，退回到聊天界面

【。：非常】

平鋪在桌上的計劃本被合上，妘兮退掉了一早訂好了的機票，修改目的地後，購買了原定出行那日的航班

*

三天後

經歷了海、陸、空三種交通方式，妘兮抵達了常德白鱗洲

確定了要來，所以請黃磊幫忙在當地租了一小棟當地人閑置的小樓，她外出采風一貫會滯留較長的時間，所以就索性預租了三個月的時間

三層式的小樓打掃得很幹凈，雖然是老房子，但裏裏外外都不太見舊意，而妘兮最為滿意的是小樓前後的院子，前面是大片的空地，屋後則是臨江的樹林，無論是光線還是景色，都是頂好的

妘兮入住當天，花了半天時間收拾，她的生活用品不多，更多的還是畫具，兩只大寸行李箱，一只是她的行李，另一只裏全然都是需要的畫具，光是折疊畫架就帶了四個

整理好臨時住處，除了當天下午出門采買的時間比較長，妘兮幾乎都在小樓裏待著

有時在前院裏畫畫，有時在後院的江邊休憩、垂釣，每天出門買菜成了她唯一走出小樓的必要理由，甚至連外出拍攝都一拖再拖，最後成了一周一次的活動

這也導致她入住大半個月時間，只見過隔壁那戶人家

隔壁家有個還在念四年級的小姑娘，在一次好奇心驅使下，打著問作業的旗號來她這兒，結果發現問的作業都能得到答案，第二天還會在學校被老師表揚，自此一發不可收拾的，小姑娘每天放學了就來她這寫作業，遇到不會的就只管擡頭問

直到開飯時間，小姑娘的家長就會帶著兩人份的晚餐送過來，算是表達感謝

妘兮推辭過一兩次，拗不過家長的熱情，索性就讓小姑娘不上課時也過來學畫畫

也是托小姑娘的福，學校裏的孩子們都知道了她家隔壁住進了一個很漂亮的畫家姐姐，不光畫畫很厲害，還能給她輔導作業

於是，只要逢至周末，妘兮住的小院就格外的熱鬧

起初孩子們好奇心濃些，都是烏泱泱一大片的來，慢慢地快一個月時間過去，就只剩寥寥幾個堅持每周都來

見那幾個是難得能沈下心學的，妘兮一人送了一套畫具，教畫時也上心了不少

*

梅雨時節

自她抵達那日起，這場春雨就未曾停過，一直淅淅瀝瀝的下著

自小跟著爺爺學習作畫，她總是幻想著詩中那些江南古樓隱在雨幕裏的朦朧之美，也格外向往雨滴敲窗的清脆

十八那年，她終於如願的去到了詩文中的江南小鎮，看過了那些朦朧之美、也聽過雨滴敲窗的清脆聲，沈浸其中，養成了年年春季便往江南地域游歷的習慣

只今年，雖也是南方，但常德這兒的雨景卻又和她在別處所見的全然不同，青山、碧水、逢春的新枝、梢頭的花苞，全然沒入這場春雨之中，山野間的細雨連綿，空氣裏彌漫著土壤著青草的味道

和江南小鎮的木香不同，這裏全是清新的春意

這天依舊是雨天

歇過午覺，妘兮坐在窗前醒神，按習慣，靜坐個十來分鐘就該緩過神來，偏今天，過了時間她仍覺得腦袋昏昏沈沈，懨懨的毫無精神

撐著扶梯下樓，擡手撩起屋裏原本的素色布簾，妘兮眨了眨眼，思緒徹底陷入混沌

極簡的客廳裏，木質的矮茶幾桌上擺了兩只馬克杯，杯中縈縈升著縷縷白霧般的熱氣

隨意坐在榻榻米團墊上的兩人低聲交談著什麽，只見黃磊言笑晏晏的擡手拍了拍張藝興的肩

妘兮手一顫，極細微的動靜卻還是驚擾了廳裏的兩人，見兩道目光齊齊轉了過來，倒也沒理由再繼續躲在布簾之後了

她剛坐下，就聽見黃磊樂呵呵的嗓音：“午覺歇醒了？”

伸手端過桌上的茶壺往自己的那只馬克杯裏倒水，蔫蔫兒的應了聲：“嗯”

“抱歉，久等了”

女孩兒的嗓音夾在雨裏，張藝興端杯的手一頓

初初相見那日，也是這般坐在師傅身邊等了許久，先是聽見摻在雨聲中的腳步聲，而後就見到了掀起門簾的素手，直至簾後的她緩步而出

女孩兒一副將醒未醒的模樣，面容染著濃郁的惺忪睡意，墨黑長發淩亂的散在周身，隨著她步伐而輕揚

她眼簾低斂卻遮不住那雙濕漉漉的眸子，眼尾還沾染著幾分愛答不理的懶散懈怠，目光冷漠又顯出些許頹倦，隱隱透了幾分沒精打采的懨懨欲睡

開口的嗓音嘶啞，夾著很厚的鼻音

‘連院子裏的傳進來的雨聲，都和那時的情景別無二致’

思及此，張藝興將馬克杯端至唇邊輕抿一口，驚覺他竟然將初見的畫面記得如此清楚

突地，就見黃磊指了指門邊立著的行李箱：“衍叔讓我順道給你帶來的，另外那兩箱畫具已經替你直接送去學校了”

“謝謝磊哥，一路辛苦”

道了謝後，妘兮瞥了眼還往下掛落著雨水的行李箱，繼而轉頭看向室外的雨幕，微微蹙眉：“怎麽不等雨停了再過來？”

黃磊笑了笑，話裏話外顯著幾分與她的熟稔，絲毫沒在意：“剛開始拍攝正好得了空，接下來有得忙了”

“你有時間過來幫幫忙，當然…蹭飯也行，就在隔壁院子”

妘兮點了點頭，朝廳裏最占位置的畫架揚了揚下巴：“你知道的，畫畫的時候就顧不上了”

算是看著她打小長起來的，對她那些習性倒是了解，黃磊也不強求：“行，得空我讓他們送過來”

說完話便招呼張藝興要走，出了門，立於雨中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，黃磊疑惑的先是擡眸看向起身送他們出門的妘兮，隨後又看向身側的張藝興：“你倆吵架了？”

“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第一次見呢”

充滿戲虐的玩笑話令兩人一怔，同時擡眸看向對方

下一秒，妘兮就看見雨幕裏偌大的傘下，身子欣長精瘦的年輕男人微微揚唇，禮貌又克制：“那…妘小姐，再見”

話落，便在黃磊打量的視線中轉了身

妘兮倚著門框，看他撐著傘、踱步與黃磊走在泥濘的山間小道上，視線裏的身影漸行漸遠，渾噩的思緒扯出幾許清明

客廳桌上未再添續的茶杯靜靜置放在那，縈繞的熱氣早已融化在空氣裏

一望無際的雨景映在眼底，妘兮驟然想起他離去前，唇邊銜著的那抹笑意，溫柔純粹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狡黠，還是記憶中清潤的奶泡汽水音

揚眸淡笑

是春

這一次他們相見，是在春天

送走突來的訪客，妘兮坐回茶幾桌前，慢悠悠的飲完杯裏的茶水，說不上來是源自於哪兒，可她坐到畫架前，拿起畫具的那一刻就知道，她是歡愉的

*

傍晚時分

屋外的雨勢比起下午那會兒小了不少，舒適的風時不時吹散空氣中的濕意，替客廳裏平添了幾分清爽

妘兮熟練的在色盤上調出想要的顏色，執在掌心的畫筆筆尖輕蘸顏料，然後一點一點的填充在畫布之上

張藝興拎著裝了小砂鍋的紙袋過來時，便看見光線明亮的小樓客廳裏，妘兮背著門坐在采光極好的位置，一手托著色盤、一手執著畫筆，動作流暢的在畫布上勾繪出想要的色塊和線條

那一頭墨黑長發用一只深褐色的木簪盤在腦後，露出線條修長的白皙頸脖

不知怎地就想起一年前，在排練室她也時常是這樣的裝扮，那時只覺她氣質逸然、文雅嫻靜，隨著逐漸深交，對她也從最初相見時的‘極聰明’，漸漸有了幾分別的了解

她自小學畫、天賦異稟、才華橫溢，有些微傲然卻不驕，待人接物總是禮遇有加，客套疏離但不讓人覺得刻薄、不適

若要強說，大概是演出結束那天，她輕聲說完再見，毫無留戀的擡步離開，沒過幾天他就收到了先前她開口要的那幾幅照片，再之後就徹底沒了音信

那是唯一讓他覺得她的行徑，冷漠得甚至有些不妥

回憶戛然而止，張藝興彎唇泯然一笑，他鮮少花費時間回憶往事，不知道是因為參加節目放下快節奏的心態所使，還是有別的緣故

光是今日，他就猝不及防的兩次想起過往，皆因她而起

此刻只是看到一抹背影，他就能輕易的認出是她、輕易的想起曾經看她作畫時的情景，而這一切就如他能輕易且準確的聽出每個音階

是天賦，更是本能

*

察覺落在畫布上的光線有異，細細碎碎的搖晃著落下幾道暗影，妘兮疑惑的回首擡眸

來人站在大片的光前，室外那淹沒在雨幕裏的春景全然淪落成他的背景板，而他神色淡然，目光清澈平靜，一手垂於身側、另一手拎著厚實的紙袋

妘兮心底一驚，慌忙放下手裏的畫具站起身，雙手無措的垂在身側，素凈的臉龐沒帶表情，眸底翻湧著驚和淡淡的愉：

“找我？”

張藝興點了點頭，俯身將紙袋隔著門檻放進客廳，再度站直身軀：“師傅讓我送過來的”

“晚飯”

分出心神看了眼門檻內的紙袋，明明只是最為尋常的舉止，可她還是在其中嗅到了幾分刻意

對於這份安排，她卻是樂意的

妘兮抿了抿唇：“謝謝，辛苦又跑一趟”

“不客氣”

幾乎是話音落下，他便有了轉身離開的動作

見此，妘兮當即有些急得往前走兩步，話更是先一步脫口而出：“張藝興”

張藝興順聲回頭，神色晴朗但目光疑惑的看著她：“還有事？”

男人奶泡汽水音裏有淺顯的冷淡，妘兮心底一空，有些委屈湧上眸裏：“剛忘了說”

“好久不見”

女孩兒神色突然有些異樣，張藝興沒做他想，緩緩頷首：“好久不見”

說完話便沒再停留，擡步離去

妘兮睨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，直到他走過轉彎處，徹底在她視線裏消失

須臾

將視線斂回眼底，一抹失落自周身徐徐而生

‘塌進自己懷裏不好嗎？’

‘可他…是張藝興’

*

走回蘑菇屋的路上，張藝興腦海裏若隱若現著妘兮回首擡眸的那一幀畫面

打從相識起，雖沒有刻意觀察過，但他知道她有一副好看的皮囊，五官精致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

很多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，偏她自骨子裏就帶著一身逸然、清冷

即便他身處的圈子裏美人環繞，最是不缺好看的皮囊，而她稱得上一句難能可見，甚至於他所見過的那些名人雅士

也鮮有她那般清傲的風骨

很低的一聲喟嘆響起，張藝興一掃腦海裏那些思緒

‘又如何呢’

‘無非就是人總不由自主的欣賞美好的物’

‘或人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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